佛像艺术与慈悲之美
佛所面对的众生,根器深浅不一。在中国传统中,士人阶层多倾向于接受和表达一个完全寓于自然的终极真理。从视觉艺术表现方式上看,他们多在山水画中熔铸自己对“大道”的理解、感悟和探寻。在老子高举返归古朴之真后,庄子已明确地将“道”与一种审美自由境界有机地联系起来了。“道”之魅影在其后历代山水诗画中一脉相承地游走着,老庄之“无形之道”经过千余年的理论精致化和艺术审美化,成就了中国士人阶层最重要最高级的精神家园。
在佛教宗派中,本土化最彻底的禅宗亦呈现出鲜明的老庄意味。禅宗之“不立文字”、“直指人心”的思维方式与艺术审美的直感体悟十分相似,而禅的心灵状态似乎又正是一种审美态度。宗白华先生曾这样描述道:“静照的起点在于空诸一切,心无挂碍,和世务暂时绝缘,这时一点觉新,静观万象,万象如在镜中,光明莹洁,而各得其所,呈现着它们各自得充实的、内在的、自由的生命,所谓万物静观皆自得。这自得的、自由的各个生命在静默里吐露光辉。”然而,虽然这世间存在着能理悟“大音希声、大象无形”之人,也有慧根者能于拈花微笑之际顿悟一切因缘际会,但是我们还是不得不承认,众生根器深浅有异,为众生说法,有时就必须“托形象以传真”。
芸芸众生,试问有多少能绝缘于世务而在“空诸一切、心无挂碍”的静观中吐露自由生命之光辉呢?对绝大多数人而言,作为整体的精神生活往往来自于肉体生活。即便是“拈花微笑”式的禅机,也同样需要诉诸于具体形象之动态表现,诉诸于那个开启灵通之门的关键形式,哪怕那个形式以无比简洁的方式极度超越于所有其他形式之上。“即使是它最终升华为纯粹的、自由的精神,它也仍然是从感性之火中升华而来的。而且激发感情需要某些可感、可触、可见的事物。精神化是伟大的理想的目标,而形体化是必要的手段”。
大乘佛教的经典宣称,在佛陀灭度后,只要在修行时设置佛陀的形象,一心观想忆念佛的伟大庄严,那么佛的法身就会与修行者同在。佛陀化谕众生,由“法身无相”走到了“化身有相”。从这个角度而言,佛像虽在各民族文化中呈现出不同的情态,但其所表现的本质惟有一个,即佛之慈悲。佛心慈悲,因其深知人世不易。他理解众生之处境,明了在肉身限制内的人类需要由“感性之火”来点燃其“精神火炬”。不仅如此,他更秉其慈悲本性而愿意俯就这具体的、复杂的、并常常是卑微的个体生命。“化身”、“应身”乃为其慈悲心所引发,为示化众生而择用之俯就之举。佛教造像之教义基础由“法身”、“应身”说出,同时,此教义基础也将佛宽宏博大的俯就之心昭显了出来。